发布时间:2024-11-19 00:44:40 来源: sp20241119
7月27日,“北京中轴线——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凭借宏大的规模、均衡的规划格局和组织有序的城市景观,通过第46届世界遗产大会的审议,顺利加入《世界遗产名录》。
文化遗产,一定是静态的过去时吗?世界文化遗产,只能参观、缅怀么?北京中轴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纵贯老城南北的北京中轴线,至今依然生机盎然,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
(一)古老的中轴
北京中轴线历经元、明、清及近现代,逾七个世纪的城市历史演进而延续至今,具有突出的连续性特征。这一点记者在采访中感受颇为强烈。
记者从钟鼓楼沿中轴线一路向南,经万宁桥、景山,过故宫、端门、天安门、外金水桥、天安门广场及建筑群、正阳门、中轴线南段道路遗存,直至南端永定门,太庙和社稷坛、天坛和先农坛分列中轴线东西两侧。这便是北京中轴线的15处遗产点。
钟鼓楼及周边的街区,其肌理与历史功能形成于13世纪元大都时期并延续至今,万宁桥也是这个时期的遗存,它们为元明清三代北京中轴线位置与走向的延续提供了历史见证;景山、故宫、端门、天安门、外金水桥、正阳门,都是15世纪明朝迁都北京时建设的结果;再向南至永定门,其规划格局与主要建筑群形成于16世纪中叶明北京外城的建设。天安门广场及建筑群中的其他建筑为20世纪50至70年代建设,但其规划格局依然延续了北京中轴线居中对称的景观形态:以国家性纪念建筑人民英雄纪念碑、毛主席纪念堂的位置延续“中”轴线的走向,国家博物馆和人民大会堂对称布局,在形式上烘托居中建筑。
清华大学国家遗产中心主任、北京中轴线申遗保护文本团队负责人吕舟介绍,成书于春秋战国时期的《考工记》,是指导中国古代城市规划的主要理论,提出了中国传统都城主要建筑规划的理想范式。自3世纪开始,中国都城的营建即呈现出较为规整的城廓、棋盘格局的道路网络,而北京中轴线是中国现存历代都城中最为完整地展现《考工记》理想都城规划范式的实例,体现出中国传统都城规划发展至成熟阶段对于礼仪和秩序的追求。它以南北向居中道路为骨架,连接起宫殿、苑囿、坛庙、市肆,形成了左右均衡对称的建筑群。其中,天安门、端门及故宫,钟鼓楼及周边商业街市,共同构成了“面朝后市”的空间格局;太庙和社稷坛,遵循了“左祖右社”的礼仪规范;其上道路的走向、尺度,建筑的大小、高度、色彩、装饰等均体现了《考工记》所强调的礼仪与秩序。
采访中,许多专家都提到,中轴线体现了中国传统观念里的“择中”思想。比如,重要的功能性建筑或沿中轴线南北依次排布,或沿中轴线东西对称布局,就是对“中”“和”的极致追求。同时,这条长达7.8公里的中轴线上,各类建筑因为所处位置环境、功能与重要性的不同,形成对建筑形制、尺寸、装饰、材料与色彩的差异化设计。“在和谐统一的整体性中蕴含着变化与对比,均衡包容之美由此而生。”吕舟说。
(二)鲜活的中轴
在地下熟睡了半个世纪后,一只明代的石雕镇水兽被北京的考古人唤醒。
在正阳桥遗址考古发掘现场,记者见到了它。头朝东南,尾去西北,身被鳞甲,双目圆睁,不怒自威。资料显示,正阳桥石桥修建于明英宗正统四年。20世纪70年代,护城河加盖,道路改造,镇水兽与正阳桥一起被埋入地下,2021和2023年的两次考古发掘,镇水兽及其下方的雁翅泊岸和桥体方重见天日。
“正阳桥是中轴线上单体最大的一座桥梁,也是内城九门外桥梁中规制最高、规模最大的。”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馆员张利芳表示,“这次考古发掘使我们能够更准确地了解正阳桥的位置、形制与历史场景,为北京中轴线提供了物质实证,增强了中轴线南端的完整性和真实性。”古人在河道两侧泊岸设置镇水神兽,是祈愿它能吸水镇洪。时移世易,河已无存,但镇水兽依旧安然俯卧,默默地守护着桥上那条向南延伸的大街——前门步行街;如今这里依然是商号林立,人流如织,生机勃勃,如同它沉睡前一样。
沿着中轴线往北,可以抵达中轴线与大运河的交点——万宁桥。随桥而设,镇压水位,这里的镇水兽也保留着旧日的风采。东北护岸的一只镇水兽颌下所刻题记“至元四年九月”至今清晰可辨,昭示着万宁桥的历史可上溯至元代。
作为大运河的通衢要道,万宁桥桥西装有水闸,名曰“澄清上闸”,古时通过提放水闸调节水位,供漕船通行。明代皇城东扩,万宁桥功能转变;清代它被称为“地安门桥”;民国时为通行电车,将石板桥面改为沥青路面以降低坡度,延续至今。“万宁桥是北京中轴线上历史功能沿用至今最为古老的桥梁。”北京市城市道路养护管理中心设施管理科科长段文志颇为感慨,“元代的拱券、金刚墙依然在支撑今人通行。”桥上川流不息,桥下河水汩汩流淌,一座石桥见证了北京中轴线七个世纪的历史变迁。
中轴线的南端,与天坛比肩而立的先农坛,是明清皇帝祭拜神农的地方。“这就是耤田,也就是俗称的一亩三分地。”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研究馆员张敏指着一块田地介绍。当年皇帝就是在这小块土地上亲耕、行耤田礼。昔日皇帝的“一亩三分地”,如今已成为人们感受中华传统农耕文化的场所。春天,在“先农坛里识五谷 一亩三分阅古今”活动中,公众可以亲手插一把秧苗;到了芒种节气,公众又可以在这里体验收割,劳作之余还可以将收割成果——“穗穗平安”纪念品带回家。记者看到田里的谷子已有半米高,叶片饱满,绿油油的,想来今年的收成应该会不错吧。
(三)幸福的中轴
临近傍晚,暑热渐消,退休工人赵师傅着急地往景山顶上爬。他今年68岁,每周都蹬自行车来景山公园两回,“我就爱看景山夕阳,万春亭视野最好”。万春亭距地面45.7米,是北京中轴线的最高点。他一边跟记者聊着,一边热心地为问路的游客指路:“您一直往西走就到了。”依托中轴线建立起来的方位概念流传了七百五十余年,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每个老城居民,习惯用“东西南北”代指方位,也习惯把中轴线的景物融进自己的日常生活。
市民孙先生习惯每周末的早晨到天坛公园遛弯。作为北京中心城区最大的城市公园,天坛公园半数以上的游客是周边居民。对于孙先生而言,把天坛称作“明清皇家祭天建筑群”或许不够亲切,而天坛的古树、蝉鸣和旷远的蓝天才是最可亲可感的景致。
暮鼓晨钟,位于中轴线最北端的钟鼓楼曾经把握着整座城市的脉搏。铿锵有力的钟鼓声回荡,传达着昼行将尽、夜禁将启的信号,帝都的秩序在这里彰显,历史的故事在这里发生。记者在鼓楼外廊向南远眺,一直可以望见景山万春亭;而脚下,就是依然保留着古时街巷肌理的街区。传统民居组成的四合院有序分布,与中轴线两侧的商业建筑,共同形成了烟火气满满的市井景象。
庄严气象与百姓生活的交织,似乎一早就在这里相伴相生:南北相望、互为呼应的钟鼓楼之间,在明清时期还只是一块空地;民国时期,这里商贩云集,开办过“平民市场”;1999年,这块空地改建成文化广场,成为百姓休闲娱乐、举办文化活动的重要场地。如今,这里不仅是周边居民锻炼健身的重要场所,而且他们舞绸子、舞龙等活动的欢乐气氛还常常吸引外地游客驻足,甚至参与其中。广场上,外国游客一家三口有模有样地踢着毽子,虽然语言不通,但抑制不住的笑容让记者瞬间读懂了他们的快乐。
这些平凡的日常背后,是历史文化街区管理者的深切努力。钟鼓楼文物保管所所长李荫心介绍,为了保护绿树掩映下的灰色屋顶这一景致,相关部门编制了保护规划,对建筑风貌、建筑高度、街巷肌理进行严格管控,着重对平房区街巷和院落开展系统治理和修缮,以改善居民生活条件。“街巷和院落铺上了渗水砖,改造了下水管,还安装了环保太阳能灯。”生活在鼓楼脚下的市民范来友对这点感触颇深:“前段时间北京大雨,我们这儿雨过天晴路面干。公共区域大了,环境也亮堂了。一句话,特美!”
“留住老北京的传统生活方式,也是我们孜孜以求的方向。”烟火气与庄严感彼此交织,相互作用,共同塑造了北京中轴线的独特风貌。虽然对钟鼓楼第五立面的风貌管控要求较高,但在中轴线周边改造过程中,还是保留而且精心设计了更加美观、实用的鸽舍,使得鸽哨嗡嗡、鸽群飞旋的景象得以保留。李荫心说:“毕竟,厚重的历史之外,北京中轴线更是人们柴米油盐、炊饮生活的地方。”
(四)时代的中轴
2012年,北京中轴线申遗保护工作正式启动。12年来,申遗并非只是申遗团队的工作,而是成为北京市推动文化遗产保护的一个抓手。越来越多的市民参与其中,中轴线与公众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
北京中轴线遗产保护中心的大屏幕验证了这一点。在北京中轴线文化遗产监测与保护平台上,志愿者的中轴线巡查信息可以实时汇集;他们反映的标识不清、彩画剥落等各种问题,会得到工作人员针对性的解决、解答。北京中轴线遗产保护中心遗产监测部主任周子予介绍,“去年‘中轴数字打更人’活动开展以来,已有超过六万人加入中轴线的日常巡查保护中了。”正说着,系统收到一条新上传的巡查信息。点开,是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女孩在天安门附近与遗产区界桩的自拍合影——“看,我们的小小志愿者!他们是中轴线保护崭新的活力!”
北京中轴线既是空间轴,也是发展轴。不断生长的中轴线,如同树木的年轮,记录着北京这座古都的发展史。
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由烟花组成的29个巨型“脚印”,从永定门出发,沿着古老的北京中轴线,一步步走向鸟巢。29个脚印代表了29届奥运会,同时也象征着大国首都在传统中轴线之上被赋予了古今交融的时代意义,从历史深处走来,向璀璨未来奔去。
2017年,《北京城市总体规划(2016年—2035年)》公布,明确中轴线及其延长线起止。7.8公里的北京中轴线,将在空间维度上不断延伸。向南,连接大兴机场,构成了北京南部的主动脉,不仅承载着带动南北均衡发展的任务,更与京津冀协同发展和雄安新区国家战略高度一致,未来将建成承载北京新国门的高端功能区,进而带动周边地区的产业升级,成为具有潜力的时代中轴;向北,经水立方、鸟巢,穿过奥林匹克公园,一直抵达燕山脚下,中国国家版本馆中央总馆坐落于此,中华文化种子基因“藏之名山、传之后世”。
国家文物局文物古迹司(世界文化遗产司)司长邓超介绍,未来将围绕北京中轴线的保护、阐释、开放三个层面开展工作。“申遗成功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他说。
小学生杨自若,是群众自发组建的中轴线公益志愿讲解团成员。听到她说“未来,人类遗产保护和城市发展的历史责任终将传递到我们手中”,我们便有理由相信,七百五十多岁的北京中轴线还在生长,而且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本报记者 李 韵 曹雅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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