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场站军医的保障进行时

发布时间:2024-12-16 04:34:28 来源: sp20241216

空军某场站医院医护人员参加实战化卫勤训练后进行复盘讨论。包 迪摄

  “这就是我们的战场,背上药箱就进入战斗状态”

  刚调到空军某场站医院当军医的第一天,许承超就跟着院长姜炳乾到外场巡诊。

  “闻闻他白大褂上洗不掉的煤油味,就知道一个场站军医应该是啥样。”许承超发现,姜炳乾在几公里长的跑道两头来回奔波,脚下生风。

  常在机翼下巡诊,姜炳乾的白大褂和机务官兵的制服一样沾满了航空煤油的味道。

  卫勤保障是军队战斗力的“生命底线”。当上军医后,姜炳乾给自己定的第一条工作标准就是:不忽视任何一个影响飞行的健康隐患。

  这一点,飞行员李玉波深有感触。多年前,从空军军医大学毕业的姜炳乾成为一名航医,负责飞行员健康保障、评估工作。那一次,李玉波为某项飞行任务准备了许久。起飞前,姜炳乾对李玉波身体进行评估,诊断他感冒未痊愈,不宜起飞。

  李玉波拉住姜炳乾“说情”,想把这一关键架次完成。没想到平时一向好说话的姜炳乾坚决不同意,并向指挥员汇报了这一情况,这一次飞行计划最终被取消。李玉波心中怪他小题大做,两人就此心存芥蒂。

  直到有一次,李玉波偶感风寒,在感冒前期还没有出现症状的时候,他便按训练计划飞上高空。由于升速过快、载荷过大,他发现自己有一瞬间耳膜出现不适。

  返航后,李玉波心中一阵后怕:原来,一丁点生理状况变化都可能影响飞行。他理解了姜医生之前的决定,两人从此成为彼此信任的朋友。

  这些年,李玉波从飞行员成长为指挥员,姜医生也成为姜院长。坐在塔台上遥遥一望,看到在跑道上背着药箱巡诊的姜炳乾,李玉波总会感觉分外踏实。时光流转,岗位变换,两人共同守护的东西从来没有改变。

  跑道上,战机一次次滑行留下的黑色印痕新旧叠加。夕阳洒满跑道,铺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年轻的军医许承超告诉记者,直到现在,他仍记得那个对自己意义非凡的“第一天”——

  银色的战鹰从头顶呼啸而过,姜院长指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跑道,对许承超说:“这就是我们的战场,背上药箱就进入战斗状态。”

  “战场卫勤保障,经得起复杂情况检验才是真功夫”

  副院长杨博程没有想到,一次卫勤训练,暴露出场站医院保障方面这么多问题——

  训练前一周,医护人员提前准备了大大小小10余套保障方案,信心十足。可到了现场,大家傻了眼:突发情况接踵而来,保障效率完全没有预想当中那样快速高效。手术组伤员扎堆,由于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救治,部分伤员被判定“死亡”。

  考核失利,给所有医护人员泼了一盆冷水。从训练场返回,杨博程掂着之前的卫勤保障方案,眉头紧锁:“如果战时出现批量伤员,按照我们现在的方案,各组人手够不够、药材够不够、时间够不够?”

  面对这些未曾深究的问题,大家面面相觑。“如果今天不是考核而是实战,我们拿什么跟身边的战友交代?”肩上的责任让杨博程深感不安。讨论中,大家有了一个共同的认知:“战场卫勤保障,经得起复杂情况检验才是真功夫。”

  “从伤员产生到后送转运,每一个环节都是随机的。伤员、军医、卫生员,各要素之间相互作用,会形成多种组合结果。怎么才能知道哪个方案是最优的呢?”“日常医疗保障任务这么重,不可能允许我们一遍遍通过训练来打磨方案……”

  “可以建立一个伤员救治的模型!通过仿真模拟,运行出一个可靠结果。”卫勤保障专业研究生毕业的军医陆茗提出一个新想法。

  给伤员救治建模,没有经验可以借鉴。科研攻关刚开始时,进展异常缓慢。为了提升进度,大家下班后自发聚在办公室,一起反复地推演论证。陆茗每天抱着资料研读,走到哪带到哪。其他医护人员也根据自己的专长,紧锣密鼓地学习编程和软件操作。

  “伤员后送的路径有几条?药材和血液供应保障的备选有几项……”为了回答越来越多的问题,大家分头行动,多次到体系医院和地方医疗机构实地调研,在驻地范围内探索建立起医疗后送和物资紧急供应网络,一点点补齐建模所需的“拼图”。

  “复杂的事情简单做,简单的事情重复做,重复的事情用心做。”这群场站军医用这样一套“笨方法”,一次次突破自我。

  边学习,边摸索,一套模型框架日渐成形。那次,空军军医大学卫勤训练基地的专家组到该场站医院调研。报告会上,陆茗展示了场站救护的仿真模型——人员、物资、装备等保障要素形象地呈现出来,众多节点在环环相扣的通路上有序流转,一场卫勤保障行动跃然眼前。

  透过动态演示,可以直观看到方案的“症结”所在,也更清楚地了解到能力的短板,明晰未来训练的方向。

  “这是思战谋战的成果,应该倡导和推广。”前来调研的空军军医大学胡教授告诉记者,他们将与该医院联合申请课题,开展交流合作,把仿真软件的成果真正推广运用起来。

  一颗颗创新的种子生根发芽,一个个关乎战斗力生成的研究项目相继展开攻关。

  前不久的一次综合训练中,该场站医院依托仿真模型推演结果,对人员分组和救治流程作出科学调整。各要素分工明确,配合紧密,实现了高效保障。他们还结合训练成果,和当地多所医院合作建立伤员救治“绿色通道”,确保以更快的速度将伤员从战斗一线送到手术台。

  “一线所需就是专业拓展方向,只懂一门学科是不合格的”

  寂静深夜,场站医院门诊室亮着的灯,散发出几分暖意。

  士兵小龚因为智齿发炎,面部肿胀开口困难,已经发烧几天。在牙科椅上,军医宋劼小心翼翼地为小龚清理龋坏的智齿……那天夜里,小龚终于退烧了。

  宋劼告诉记者,来到基层场站当军医这么久,遇上像这样“专业对口”病例的机会并不多。

  3年前,宋劼从空军军医大学口腔专业毕业,来到场站。看着两台落了灰的牙科椅位,专业成绩优异的他有些彷徨。

  和宋劼有同样困惑的,还有从海军军医大学皮肤科专业研究生毕业的何宇飞。一次偶然的急诊,让何宇飞找到了答案。

  一名战友不小心被虫子叮咬,起初被当作普通蚊虫叮咬处理。谁知,这名战友发生了严重的过敏反应,病情急速恶化,甚至开始测不到血压。何宇飞一边不间断地为战友进行补液升压,一边快速将其转送往体系医院。

  “皮肤病很常见,但由皮肤炎症引起的并发症,有可能致命。”何宇飞向记者解释说,“那次急诊,让我真切感受到基层专业卫生力量的重要性。”

  知敬畏,而后知进取。对生命底线的坚守,让这群刚毕业就要“挑大梁”的军医们不断拓展专业的边界。

  “清创缝合、心肺复苏、应激疏导、药物使用……这些都是战场给我们开的学习课目。对于基层军医来说,一线所需就是专业拓展方向,只懂一门学科是不合格的。”坐在门诊室里,何宇飞边算边说:“场站飞行保障强度大,骨干军医常年分散在外,如果我只熟悉掌握皮肤专业的诊断治疗,是远远不够的。”

  基层需要,那就学习;战场急需,那就苦练。

  院长姜炳乾在外场巡诊完,总会回到康复理疗室,用擅长的针灸与推拿为战友们减轻病痛;麻醉医师刘馨谣,在干好本职工作的同时,考取心理咨询师,成为场站官兵的“知心姐姐”……

  在战友们的带动下,宋劼的迷茫很快变为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在影像科、抢救室、药房这些“新课堂”上,宋劼陆续考取了执业医师资格证、医生规范化培训证。一段时间后,他逐步具备了一个基层全科医生应有的能力,已经能够独立承担门诊值班任务。

  一群场站军医的成长脚步,见证着一所部队基层医院的奋斗足迹。多年前,这栋标识着醒目“红十字”的小楼,从场站卫生队升级为场站医院。大家还打趣说,这可能是全军规模最小的一所医院了。

  玩笑归玩笑,在这群场站军医的眼中,这份改变意味着责任的升级。该场站领导介绍,近几年,医院的人才方阵日益壮大,研究生以上学历的骨干越来越多,专业遍布皮肤、麻醉、口腔、营养等多个学科。

  战场需要什么,场站医院就拓展什么专业。影像科、检验室、理疗室等一系列功能科室的成立,为抢救战友生命增加了一份保障。

  这就是一群场站军医的保障进行时——从清晨到深夜、从一线到后方,他们的忙碌身影出现在营区的每一个角落。日日夜夜,他们全力以赴守护每一次飞行,将使命和职责写进每一张处方笺。

  (应受访者要求,部分人名为化名)

  亲历者说

  当好“神经末梢” 感知官兵冷暖

  -宋 劼

  冻疮膏,对官兵治疗冻伤有没有用?

  按药理学来说,它是对症并有效的。但当真正深入基层后,我才发现,答案并不像说明书里写的那样简单。

  那是一年中的最后一天,风吹过来有一种透骨的冷。刚从军医大学毕业的我,作为新排长在警卫连当兵锻炼。

  空旷的机场上没有任何遮挡,只能任由冷风吹打在身上。带队巡逻过程中,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小战士握着钢枪的手背关节处皮肤皲裂,掀开的皮肉边缘蜷曲着,深深的裂口让人心疼。

  我不禁问:“咱们不是有冻疮膏吗?你的手怎么会冻成这样?”

  年轻的战友只是笑笑,稚嫩的脸上是与这个年纪不相称的成熟:“排长,我涂过了,没用。但是不要紧,不影响啥。”

  冻疮膏对治疗冻伤有没有用?以前,我坚信只要按时用药肯定是有效的。但是,基层训练执勤任务重,战友们时常不注意坚持用药。所以,只给他们开药是远远不够的。

  这些问题,只有真正下沉到官兵身边的基层医护人员才会了解。到基层连队后,我常常思考,作为一名军医,我在自己的岗位上到底该干什么、能干成什么。记得刚毕业时,我意气风发,期待用多年所学大展拳脚。来到基层部队,坐在门诊室里,我处理的患者90%以上不过是感冒发烧、腰腿疼痛这类基础性疾病。我一度陷入迷茫:自己苦学多年、钻研医术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那次当兵锻炼结束后,我给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每年冬天,提前给基层战友们开展防冻伤健康宣讲,在洗手池边督促他们擦干湿手。熄灯前,再用保鲜膜把战友们长满冻疮的手涂上药膏裹起来。

  渐渐地,一直困扰我的那个问题答案,也随着战友们那一双双好转的手,变得清晰起来。

  在我看来,我们军队的医疗体系就像是人体的“神经网络”,其中的“中枢”和“大脑”负责分配医疗资源、解决疑难杂症,而分布在座座军营的基层医护人员,就是感知官兵冷暖的“神经末梢”,拥有最丰富的触觉,负责了解和保障基层官兵的健康。

  或许,我们所做的只是最不起眼的基础医疗保障工作,日日夜夜、反反复复,扎在基层一线。但是,作为“神经末梢”的我们,是第一时间感知官兵冷暖、送去健康平安的“第一责任人”。

  勤恳尽心,在位履责。强军路上,我愿意充分发挥基层医务工作者的作用,当好卫勤医疗向一线官兵延伸的“神经末梢”。

  (本报记者危乔巧、通讯员李伟辉整理)

【编辑: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