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1-14 09:45:09 来源: sp20241114
中新社 乌兰察布10月28日电 题:草原母亲都贵玛抚孤深重情缘
中新社 记者 李爱平
即便双腿行走不便,但只要有客人来,年过八旬的都贵玛一定会在家门口迎接,并用蒙古语“赛白努”(你好)热情地打招呼。接着,她会请客人坐到沙发处,品尝茶几上的奶食品。
都贵玛惯常的迎客服装是棕色或红色的新蒙古袍,头上一定要包有黄色丝巾。她认为,这是对客人的尊重,也是蒙古族的礼仪。
图为都贵玛(资料图)。四子王旗宣传部供图在陆续到访的客人中,很多人都会与她谈起“三千孤儿入内蒙”这段历史佳话。作为主人公之一的她总是谦虚地说:“我只做了一件小事,国家却记住了我,还给了我各种荣誉。”
她甚少主动展示自己所获的各种荣誉及奖章。2019年被授予“人民楷模”国家荣誉称号后,她对女儿查干朝鲁说:“要低调”。
但都贵玛也有“高调”的时候,她依旧与曾经的28个“上海娃娃”有着紧密的联系,时刻关注着他们的成长。
孙保卫正是其中一位。
“上海娃娃”
在都贵玛眼中,即便孙保卫已经64岁,但依然是个“娃娃”。尤其是她看过《海的尽头是草原》这部电影之后,她更是亲切地唤他为“小豆丁”。
“你刚到草原的时候还不到一周岁,非常瘦弱……”在与孙保卫交流中,都贵玛说:“‘小豆丁’是我给你起的乳名,当时你们从上海一共来了28个孩子,名字都是后来起的。”“作为保育员,当时我们习惯称你们这群孩子为‘娃娃’,而不喜欢叫孤儿。”
不喜欢叫别人孤儿的都贵玛,事实上也是一名孤儿。作家蒋雨含在新著《辽阔大地——一个母亲和她的28个孩子》中写道,都贵玛4岁时父亲去世、7岁母亲去世,后由姨母带大并抚养入学。
在内蒙古自治区四子王旗杜尔伯特草原上,都贵玛只读书到小学六年级。在牧区生活了一段时间后,1961年,时年19岁的她成为四子王旗保育院的一名保育员。
彼时,新中国遭遇严重自然灾害,全国粮食供应缺乏,上海、江苏、浙江等地的几十个孤儿院里,大批孤儿面临粮食不足的威胁。
时任全国妇联主席的康克清找到周恩来总理,询问是不是可以从其他省份调一些奶粉,周恩来想到了自己几十年的革命战友、时任内蒙古自治区政府主席的乌兰夫。
作家萨仁托娅此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当时乌兰夫将这个问题提到了内蒙古自治区党委会上,内蒙古自治区高层领导们眉头紧锁,意见却一致:“把困难留给自己!看哪里还能再抠出一些少而又少的奶粉,帮助上海孤儿院的孩子们渡过难关。”
“此时,不断有各盟市的消息反馈上来,情况并不乐观,杯水车薪。”萨仁托娅介绍说,时任内蒙古自治区党委副书记的吉雅泰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说:“一车皮奶粉能顶多大的事,能维持多久呢?倒不如把那些孤儿们接到内蒙古来,让草原牧民抚养。”
于是,一个有计划、有组织的营救上海孤儿的行动开始了。内蒙古各盟、市迅速组成接运小组,奔赴上海接收大批孤儿。乌兰夫专门指示:“接一个,活一个;养一个,壮一个。”历时3年,先后有三千余名上海及华南的孤儿被送到内蒙古抚养。这段历史也被称为“三千孤儿入内蒙”。
图为都贵玛(资料图)。四子王旗宣传部供图28个孩子的“临时妈妈”
都贵玛一直铭记于心的一幕是:19岁那年,她与当时的公社干部一起到呼和浩特接“上海娃娃”的一幕。
蒋雨含在书中写道:“她(都贵玛)第一眼看到他们的时候,心不由得一紧。28个孩子,大的五六岁,小的才两三个月,还在襁褓中,两岁到四岁的居多。有的孩子都三四岁了,还走不了路。”
在牧区长大的都贵玛从未曾一下子见这么多孩子,在此后的9个月间,她和另一名保育员托娅一同担负起了当“临时妈妈”的重担。
若干年后,都贵玛多次接受媒体采访时回忆说,“看到这么多孩子,没了父母,来这么远的地方,我内心不是滋味,我有义务照顾好这些孩子。”
严格地讲,都贵玛与这28名“上海娃娃”只有9个月的抚养时间,但当时尚未结婚的她,根本没有抚育经验。在蒙古包里,她只是把孩子们的床摆成圆形,自己睡在中间,“看到有孩子哭的时候,就用手轻轻拍拍孩子”。
担任“临时妈妈”的都贵玛,感觉最为难的是与孩子们的语言交流。她不懂汉语,记不住孩子的名字,便为他们缝制了颜色样式不一的蒙古袍进行辨认。“由于孩子们不懂蒙语,要吃饭的时候,都贵玛便把碗拿出来,睡觉的时候便拿出枕头,时间长了,心领神会。”
在这9个月中,都贵玛深刻理解了母亲的意义。她曾说,夜幕降临,这些孩子入睡后,自己便会思考这些孩子的未来人生,会不会是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其间,陆续有当地牧民、干部来领养这些“上海娃娃”,而这成为都贵玛一生中“最难接受的离愁别绪”。
多家媒体报道称,每送出一个孩子,都贵玛都会让领养家庭为孩子准备新衣服。
如今让外界津津乐道的是:尽管28个孩子经历了28次离别,但在都贵玛的精心照顾下,这28个孩子没有一个因病致残,创造了奇迹。
图为都贵玛(资料图)。四子王旗宣传部供图一世情缘
2021年,在参加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内蒙古代表团审议时,习近平总书记提到了“三千孤儿入内蒙”的故事。历经甲子岁月,这段北方草原上动人的往事,再次为外界瞩目。
居住在四子王旗乌兰花镇的都贵玛当时接受 中新社 记者采访时称,这是自己与28名“上海娃娃”的一世情缘,她为此非常珍视这段特别的经历。
孙保卫在受访时则称,尽管他也有自己的养父母,但她依然亲切地称都贵玛为额吉(蒙古语母亲),且时不时地要与都贵玛额吉见面、交流,“额吉把我们每个孩子都当做自己的亲人”。
“时光从青青草原流淌而过,任凭风吹雨打,厚重的历史印迹不会被消磨。”孙保卫透露,现在他们这些“国家的孩子”彼此都有联络,并组建了微信群,时不时会聚一下,聚会中大家都会谈起与都贵玛额吉的故事。
“这些来自上海的‘孤儿’都认为与都贵玛额吉60年的交往,是一生最深重的缘分。”曾深入采访过这些“上海孤儿”的作家蒋雨含感叹说。
蒋雨含更为感叹的是,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有多少人和事都成了杜尔伯特天空上的过眼烟云,而都贵玛老人在这一片土地上却留下了清晰的足迹。如今还能让这么多人称她为额吉,并在言谈之间充满景仰之情,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让蒋雨含难忘的是一次采访都贵玛的午后。彼时,都贵玛老人和善地微笑着和她聊着往事,语气平缓,声音柔和。她的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上折叠的一块纸巾,好像她在指认着岁月留下的痕迹。
“这时,日影在慢慢移动,我的思绪有些飘忽,想着时光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流走的,而眼前这个慈蔼的老人,从花样年华到古稀之年,用半个世纪一点一滴的真情付出,向我们诠释了什么是善,什么是爱。”蒋雨含说,那一瞬间,自己潸然泪下。
受访时,蒋雨含告诉记者,“就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我要写的,就是这样一个风雨不惧、宠辱不惊、有血有肉的老人。她平凡得就像草原上千折百回的河流,自然流淌,澄澈宁静,涵养万物,却从不喧响。而她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广袤草野,是开阔、温暖、善良、无私的深厚情感,是这一片包容了岁月的悲欢、涵养着各族人民的辽阔大地。”(完)
【编辑:刘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