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4-12-24 06:40:11 来源: sp20241224
清晨5点,山东临朐万籁俱寂。天空将亮未亮,许多居民仍安睡梦乡,但文物普查队员们已经准备妥当,即将开启一天的行程。而我,今天也将加入他们的行列,走进村落和田野,亲身参与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的实地调查工作。
“相比前段时间4点多出发,这会儿已经算是晚了。”路上,一位普查队员告诉我,实地调查基本都在室外进行,因此受气温的影响非常大。夏天时,为避开正午酷暑,“早出晚归”成为了工作常态。
“当时我们优先普查靠近县城的点位,这样既不落下进度,也方便队员在中午的时候能回家休息,不至于太辛苦。”正说话的是临朐县博物馆馆长衣同娟。衣馆长个头不高,虽已年过半百但仍干练利落。曾全程参与临朐“三普”的她,此次再挑起“四普”的大梁。
雾气袅袅,渐渐化入晨光。6点,我们抵达了张家寨村东遗址。从眼见的情况来看,说是“遗址”,但其实是一片长势喜人的玉米田。这是一处“三普”后新发现的遗址,今天的主要工作便是初步确定遗址的“四至”边界(即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边界范围——作者注),采集登记入“四普”系统的必要信息。
在玉米地中行走的普查队员。人民网记者 韦衍行摄
选好点之后,普查队员把探铲一次次地“钻”进土里。在带出的土块中,遗址的文化层逐渐显露出来。“这儿的文化层的厚度在60到70厘米之间。”一位队员做了初步判定后并简单记录后,我们便走向下一个切入点。
探铲继续深入土壤,陆陆续续带出一些陶器残片。捡起其中一块轻轻摩挲,上面纹理依稀可见。“这是绳纹。”一位眼尖的记者说道,“绳纹是新石器时期到商周时期的陶器经常出现的纹饰。到了西汉,陶器基本就没有这种纹理了。”
“还真是。”队员们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围过来打量这块陶片,“看来这块遗迹的年代,可能早于我们的预期。”这些文物残片,如同一扇扇尘封的窗口,掩映着深埋于这块土地下的历史足迹。
一处工作结束后,大家继续往前走。说是“走”,但并没有能落脚的“路”。我们一边提防着被玉米的叶子划伤,一边加快脚步跟紧普查队员的步伐。
“大家注意,往西边!”
我拨开成片的玉米叶子,仔细地辨认着声音的方位,开玩笑道,“当年玄奘西行的时候可能都没穿过这么高的玉米地。”
“玄奘倒可能真的没有穿过玉米地。”有普查队员笑着说,“他的年代还没有玉米,玉米是在16世纪才传入中国的。”
普查队员正在使用探铲进行探测。中国文物报供图
在玉米地里穿梭一个多小时后,遗址边界的勘测基本完成,接下来就是借助专业技术和设备,记录下遗址的位置以及面貌。随着无人机倏然升空,我们的“田野漫步”也告一段落。
利用休整时间,衣馆长向大家分享了当年自己参加“三普”时的情况,“当时大家算是‘摸着石头过河’,自己想办法把工作完成好。受当时的设备、技术、业务水平等条件限制,许多不可移动文物的数据都不够准确。所以我们这次文物普查,要弥补上这些遗憾。”
临朐县内,“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弥河蜿蜒,绕山而行。可以想见,自今年5月实地调查工作开展以来,临朐县的普查队员们走过了多少乡野阡陌。“我这不到一米六的身高,确实适合钻这种玉米地。”衣馆长打趣道,“或许我确实是‘为文物工作而生’的。”
时间不等人,我们马不停蹄地前往下一个普查点。这是薛家庙村的一座古建筑,在“三普”的时候就已经进行登记。相比于上午的工作,这里明显要轻松很多,队员们的行动也更加迅速。测量、打点、拍照……各项工作有序推进。
普查队员们正在测量一座古建筑的外墙数据。人民网记者 韦衍行摄
“目前在古建筑这个方面,我们基本是以复查‘三普’时期的文物为主。”普查队队员张元其告诉记者,在平原的古建筑调查起来相对容易,但同样也有隐匿于山林之间的。他用手往南边指了指,“那边还有齐长城,我们还没有去采集数据,现在植被还是非常茂盛。”
“也就是还没有路能走对吧?”有记者问道,“那得怎么过去呢?”
“要是现在过去的话,需要自己拿工具开路,体力消耗非常大。所以我们设想是天气再冷一点,等山上植被自然枯萎的时候我们再过去。”张元其说。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截至9月23日,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已复查25.3万余处“三普”不可移动文物,已调查发现1.8万余处新发现的文物,新发现比例达到7.2%。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9月到11月份正是实地调查的黄金期,当普查队员们采集到一组组准确的数据、拍摄到一张张清晰的照片,当历经岁月沧桑的未知文物缓缓露出真容,或许就是属于他们的“秋收时刻”。
夜幕降临,普查队员们带着一天的收获,来到了临朐县博物馆的“四普”标本库房,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队员会将所有在现场收集到的文物标本进行归档,以便未来更好地开展工作。
已经整理完毕的文物标本。人民网记者 韦衍行摄
普查队员张兆琪白天在临朐县博物馆工作,晚上便和同事们投入到“四普”中来。她告诉记者,库房里的工作看似千篇一律,但对她来说仍然充满乐趣。
“我们每天都能收到大家从各个遗址采集回来的文物标本,把这些标本的泥土和灰尘清理干净,其实非常有成就感。”说着,她拿起一片陶片,“有空闲的话,我们还会请衣馆长给大家讲讲文物背后的故事,收获特别大。”
谈笑间,今天清晨在张家寨村东遗址收集到的一批文物标本已经“上桌”。“你们这一天大概要工作到什么时候呢?”我疑惑道,“如果他们回来得比较晚,是不是可以第二天再做?”
“夏天时天黑得比较晚,大家在晚上7点左右才会回来,我们就大概工作到9点。”在她看来,“今日事今日毕”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在当天整理完毕,等到第二天又会有新的标本带回来,最终就会越攒越多,所以还不如当天加会儿班把工作做完。”
傅家庄村北遗址、前蒋家河村西遗址、东贾家庄村西北墓群……系在篮子上的一张张标签,清楚地标明了这些标本的来源。“虽然我是本地人,但很多村庄我也是在普查中第一次知道。”张兆琪语带自豪,“这些天的工作下来,让我对自己家乡的历史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实物比对、尘土清理、多角度拍照、记录归档,每项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犹如一支各司其职的乐队,奏出一段质朴古老却又充满活力的历史乐曲。
普查队员们正在库房内工作。人民网记者 韦衍行摄
明月高悬,星辰满天。当标本库房大门缓缓合上的那一刹那,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道阻且长,行则将至。在这张全国不可移动文物资源分布地图上,我们源远流长的文明、博大精深的文化可感可见。带着今日的收获与希冀,普查队员们将在新一天的日升之时,再度踏上这段探寻历史的路途……
(责编:罗知之、吕骞)